迟子建散文在线阅读
在新时期的乡土小说家队伍里,东北女作家迟子建的创作风格是颇具特色,别具一格的。下面就是小编给大家整理的迟子建散文在线阅读,希望大家喜欢。
迟子建散文在线阅读篇1:从此岸到彼岸
佛山因曾出土过三尊唐代的金佛,又名“禅城”。有禅之地,其意空灵。这儿的山水有几分仙气,民俗也充满了宗教意味。行通济,是佛山最具禅意的风俗了。
通济是一座桥。这桥非同一般,据说每年的元宵节,只要你在通济桥上走了一遭,就会安康幸福,无疾无忧。按当地人的说法就是:“行通济,无闭翳。”
这一风俗已有四百年的历史了。它像一束古老的月光,穿越了漫漫时空,安详地照拂着尘世中的人们。通济桥始建于明代,最早是木桥。木易朽烂,所以它在明代就历经了三次重修。到了清代,木桥被改建成木石拱桥。建国后,它又脱胎换骨,成了钢筋混凝土的拱桥。从通济桥材质的变换可以看得出来,我们经历了从农业文明到工业文明的进程,或者说我们是由柔软走向了坚硬。不管桥怎么变,在老百姓的心目中,它一直是充当着诺亚方舟的角色,救苦救难,普渡众生。桥上绵绵不绝的足印,就是人类祈祷的心声。
元宵节是我的生日。在北方,飞雪和寒流,通常是我生日的两道流苏。而在南方,斑斓的花树做了生日最天然的蜡烛,点燃这蜡烛的,是唱春的鸟儿那如火的目光。
此次在异地过生日,是为了参加“新乡土文学征文大赛”的颁奖礼。当我坐在台下,聆听我喜爱的配音演员童自荣先生和姚锡娟女士朗诵我的获奖作品《花/子的春天》的片段时,我陶醉了。童自荣先生演绎的那个魅力非凡的独行侠———佐罗,曾是我少女时崇拜的偶像。是童先生的声音让法国的阿兰·德隆在中国家喻户晓。我在鲁迅文学院求学时,曾买过童自荣先生的诗词朗诵磁带。他的声音与另一位我喜爱的歌唱家的声音有相似之处,那就是世界三大男高音之一的卡雷拉斯,极富磁性,在纯净中透着妖娆之声,刚毅而柔美,不可抗拒。这样的声音于我来说,就是最好的生日礼物了。
颁奖典礼结束,晚宴后,与会的朋友们手持彩色风车,赶往通济桥。
天已黑了,乌云翻卷着,空气有些沉闷。虽然还没有到行通济的高潮上,但桥前已是万头攒动,交警在各个路口把持着,疏导人流。桥上灯火璀璨,人们除了拿着风车和风铃,有的还抱着一捆生菜,意谓“生财”。人群中有白发苍苍的阿婆,也有骑在父亲脖子上的小娃娃。人们喜气洋洋的,怀着各自的期盼,缓缓走过通济桥。据说,行通济要从桥头一直走到桥尾,也就是由北岸直达南岸,中间不能折返,否则不吉利。桥长不过三十二米,若在平素,即便慢行,一两分钟也会通过了。但在元宵节的晚上,行通济,起码要花上五分钟,甚至更长。看来幸福是需要一步三叹的。
在摩肩接踵的人丛中,忽听周围的人说:上了通济桥了!我把风车举高,上了桥。也许是空气太闷,风车蔫头蔫脑的,并不旋转。我在桥上听不见流水,更看不见月光,感受到的只是无与伦比的喧闷。麦加的朝圣,曾屡屡发生踩踏事件。朝拜是神圣的,也是危险的,所以我留神着脚下的路。据说,行通济的时候,若是在心中许愿,会很灵验。我没有许任何愿望,在我看来,能够自如地走路,不论是什么样的路,都是福。桥,其实是人间的路上的一个破折号,在它下面,注定会缀着密密麻麻的人生注解。人实在是太多,我根本没有看清这桥的模样,就被人簇拥着,在朦胧的喜悦中过了桥。
说来奇怪,过了桥,天就落雨了。不过这雨轻描淡写的,只是寥寥雨滴,空气好了起来。起风了,风车乐了,那红色和金黄色的风轮在我眼前刷刷地旋转,五光十色,绚丽极了。从北岸到南岸,其实是从人生的此岸到了彼岸,未敢说把烦恼和忧愁一扫而光,但在万民祈福的时刻,我还是感受到了天人合一的和谐,感受到了超凡脱俗的快乐。
立地成佛者,从此岸到彼岸,只是一瞬;而苦苦修行者,从此岸到彼岸,则需百年。我有七情六欲,想必到达澄澈的彼岸,还有待时日吧。能够从通济桥上走一回,其实是对人生境界的一种提升,也是对自我的一个反省。我庆幸在我四十三岁生日这一天,能在热闹中体味寂静之美,能在风雨中无悔地回顾从前。
元宵节的次日,我到珠江电视台录制“飞鸿茶居”的文化访谈节日,主持人对我说,行通济,如果连行三年,则会一生安泰。他问我明年和后年的元宵节,会不会再来佛山行通济?我几乎是不假思索地回答,其实我已经走了三次。元宵节的晚上,我现实地走了一回;过了桥后,我回望了通济桥,用目光又走了一回;晚上,我在睡眠中见到它,等于在梦想中第三次行了通济桥。所以,我已不需要我的肉身再去走两次了。
如此说来,从此岸到彼岸,是有多种的抵达途径啊。
迟子建散文在线阅读篇2:萤火一万年
在张家界的一天夜里,我非常迫切地想独处一会。我朝一片茂密的丛林走去,待我发现已经摆脱了背后的灯火和人语时,一片星月下的竹林接纳了我。
我拨开没膝的蒿草坐在竹林里。竹林里的空气好得让人觉得上帝也在此处与我共呼吸,山涧的溪水声幽幽传来。在风景宜人的游览胜地,如果你想真正领略风景的神韵,是非常需要独自和自然进行交流的。
那是个朗朗的月夜,我清清楚楚地记得竹林里无处不在的月光。我很惧怕阳光,在阳光下我老是有逃跑的欲望,而对月光却有着始终如一的衷情,因为它带给人安详和平静,能使紧张的心情得到舒缓与松弛。
眼前忽然锐利地一亮。一点光摇曳着从草丛中升起,从我眼前飞过。正在我迷惑不已时,又一点光从草丛中摇曳升起,依然活泼地从我眼前飞过。这便是萤火虫了。如果在我的记忆中不储存关于这种昆虫的知识有多好,我会认定上帝开口与我说话了。我也许会在冥想中破译这种暗夜里闪光的话语。
然而我知道这是昼伏夜出的萤火虫。它在腹部末端藏有发光的器官。这种飞翔的光点使我看到旧时光在隐隐呈现。它那颤颤飞动的光束不知怎的使我联想到古代仕女灿烂的白牙、亮丽的丝绸,中世纪沉凝的流水,戏院里琤琮的器乐,画舫的白绸以及沙场上的刀光剑影。一切单纯、古典、经久不衰的物质都纷至沓来,我的心随之飘摇沉浮。
萤火虫的发光使它成为一种神奇的昆虫,它总是在黑夜到来时才出现,它同我一样不愿沉溺于阳光中。阳光下的我在庸碌的人群和尘土飞扬的街市上疲于奔命,而萤火虫则伏在安闲的碧草中沉睡。它是彻头彻尾的平静,而我只在它发光时才消除烦躁,获得真正的自由。因为它本身是光明的,所以它能在光明下沉睡,只有在黑暗中它才如鱼得水,悠游自如。而哪一个人能申明自己是完全拥有光明的呢?我们曾被一些阳光下的暴行吓怕了,所以我们无法像萤火虫一样在阳光下无忧无虑地沉睡。我们睡着,可我们睡得不安详;我们醒着,可我们却又糊涂着。萤火虫则不然,它睡得沉迷,醒得透彻,因而它能心无旁骛地舞蹈,能够在滚滚而来的黑夜中毫不胆怯地歌唱。
月光下萤火虫的光束毕竟是微不足道的,能够完全照亮竹林的还得是月光。然而萤火虫却在飞翔时把与它擦身而过的一片竹叶映得无与伦比的翠绿,这是月光所不能为的。萤火虫也在飞过溪涧的一刻将岩石上的一滴水染得泛出珍珠一样的光泽,这也是月光所不能为的。
萤火虫忽明忽灭地在我眼前飞来飞去,我确信它体内蓄积着亿万年以前的光明。多少人一代一代地去了,而萤火虫却永不泯灭。旧坟塌了成为泥土,又会有新坟隆起,而萤火虫却能世世代代地在墓园中播撒光明。也许它汲取了人的白骨中没有释放完全的生气和光芒,所以它才成为最富于神灵色彩的一种昆虫。
我坐在竹林里,坐在月光飞舞、萤火萦绕的竹林里,没有了人语,没有了房屋的灯火,看不见炊烟,只是听着溪流,感受着露水在叶脉上滑动,这样亲切的夜晚是多么让人留恋。
可我还是朝着有人语和灯火的地方返回了。那种亘古长存的萤火在一瞬间照亮了我的青春。我将要走出竹林时一只萤火虫忽然从草丛中飞起,迅疾地掠过我面前,它在经过我眼前时骤然一亮,将我眸子里沉郁的阴影剥落了一层。
迟子建散文在线阅读篇3:我说我
我生来是个丑小鸭,因为生于冰天雪地的北极村,因此不惧寒冷。小时候喜欢犟嘴,挨过母亲的打。挨打时,咬紧牙关不哭,以示坚强。气得母亲骂我:“让你学刘胡兰哪?”
我幼时淘气,爱往山里钻,爱往草滩钻,捉蝴蝶和蝈蝈,捅马蜂窝,钓小鱼,采山货,摘野花,贪吃贪玩。那时曾有一些问题令我想不明白:树木吃什么东西能生长?树木为什么不像人屙出肮脏的屎尿来?鱼为什么能在水里游?鸟儿为什么能在天空中飞?野花如何开出姹紫嫣红的色彩?如今看来,这些问题我仍旧没想明白,可见是童心未泯,长进不大。
父亲是小学校长,在哈尔滨读的中学,在五六十年代人烟稀少的大兴安岭,他就是秀才了。他吹拉弹唱样样都行,喜欢喝酒,顶撞上司,清高自负,极其善良。因为喜欢曹子建的《洛神赋》,就想当然地把我的名字冠以“子建 ”二字,幸而我还能写点文章,否则迟家若是出了个叫 “子建 ”的农夫,他起的名字就是一个笑话了。父亲毛笔字写得好,在永安小镇时,每逢春节他都要铺开红纸,饱蘸笔墨书写对联。他鼓励已上初中的我编写对联,我欣然从命,有一些被他采纳后龙飞凤舞地写在纸上,贴在寒风凛冽的户外。看到门楣上贴着的对联内容是由我胡诌的,我便沾沾自喜了。那算是我最早的作品,编辑和发表者是父亲,我没有一文的报酬,读者只限于家人和左邻右舍。
我喜欢小动物,养过一只毛色发灰的野猫,将它的腿缚在椅子上,否则它就乱窜乱跳,比老虎还要威风。我还养过狗。当然,这是些有兴趣的收养。最无聊的是养猪养鸡,这些家禽家家户户都养,没什么特点,尤其是猪,它食量惊人,放学后不得不出去给它采菜回来烀食,把人累得头晕眼花的目的无非是让猪长膘,之后把它杀掉当成美餐分食,而食物又化成了田地的肥料,这样循环往复地一想,便觉无趣,觉得人是世界上最无聊的动物。
大自然亲切的触摸使我渐渐对文字有了兴趣。我写作的动力往往来自于它们给我的感动。比如满月之夜的月光照着山林,你站在户外,看着远山蓝幽幽的剪影,感受着如丝绸般光滑涌动的月光,内心会有一种湿漉漉的感觉,这时候你就特别想用文字去表达这种情感。我爱飞雪,爱细雨,爱红霞漫卷的黄昏,爱冰封的河流,爱漫漫长冬的温存炉火。直到如今,大自然给了我意外的感动后,我仍会怦然心动,文思泉涌。
我出身的家庭清贫,但充满暖意;我出生之地文化底蕴不深厚,但大自然却积蓄了足够的能量给予我遐想的空间;我的祖父和父亲早逝,亲人的离去让我过早感觉到人世间的沧桑和无常。我明白一朵云聚了会散,一朵花儿开了会谢,河水总是向前流,春夏秋冬,日月更迭,周而复始。大自然的四季轮回,令我们每时每刻都能感受到,让我们明白它们是万古长青的,而人生的四季戛然而止后,我们还看不到人的轮回,只能用心灵去体悟、发现和领会。我渴望着年事已高时能做到“不说人间陈俗事,声声只赞白莲花”,能够在老眼昏花时看到人生真正的绚烂境界,那将是一种大喜悦、大感动。
对于生活,我觉得庸常的就是美好的。平常的日子浸润着人世间的酸甜苦辣的情感,让你能尽情品咂。对于文学,我觉得应持有朴素的情感,因为生活是变幻莫测的,朴素的情感能使文学中的生活焕发出某种诗意,能使作家葆有一颗平常心和永不褪色的童心,而这些在我看来都是一个作家最应具备的素质。
画自己很难,因为人是渴望完美的动物,画自己难免要不由自主地美化。作家在自述中描述自己,表达自己的情感,也难免会沾染上某种虚荣习气,因此还是不多说为好,免得骄纵了自己。
记得一九九七年我迁入新居后,曾站在阳台看楼下空地上的那一排排死寂的仓棚,心想若是把它们拆了,建一座花园该有多好。天遂人愿,去年果然是将那些仓棚一扫而空,修了花坛和凉亭。然而它带给人的并不是赏心悦目的感觉,而是持之以恒的喧闹。孩子们在花坛四围奔跑嬉闹,凉亭常有打牌的吆喝声。最近,一个精神病患者又看上了这块风水宝地,每日拣了垃圾箱的破布,披挂在肩上,坐在凉亭的石凳上,吃着随便捡来的剩饭,满面尘垢地望着往来的居民,心无旁骛地笑。楼下的小花园倒不如先前的那些仓棚能给人带来安宁和遐想了。理想与现实究竟有多远?我想要多远就有多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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