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平凹散文 残佛
贾平凹以清新俊朗的文风展示出年轻人纯洁美好的理想追求。下面是小编整理的贾平凹散文 残佛,以供大家阅读。
贾平凹散文 残佛
去泾河里捡玩石,原本是懒散行为,却捡着了一尊佛,一下子庄严得不得了。
那时看天,天上是有一朵祥云,方圆数里唯有的那棵树上,安静地歇栖着一只鹰,然后起飞,不知去处。佛是灰颜色的沙质石头所刻,底座两层,中间镂空,上有莲花台。雕刻的精致依稀可见,只是已经没了棱角。这是佛要痛哭的,但佛不痛哭,佛没有了头,也没有了腹,莲台仅存盘起来的一只左脚和一只搭在脚上的右手。那一刻,陈旧的机器在轰隆隆价响,石料场上的传送带将石头传送到粉碎机前,突然这佛石就出现了。佛石并不是金光四射,它被泥沙裹着,依样丑陋,这如同任何伟人独身于闹市里立即就被淹没一样,但这一块石头样子毕竟特别,忍不住抢救下来,佛就如此这般地降临了。
我不敢说是我救佛,佛是需要我救的吗?我把佛石清洗干净,抱回来放在家中供奉,着实在一整天里哀叹它的苦难,但第二天就觉悟了,是佛故意经过了传送带,站在了粉碎机的进口,考验我的感觉。我庆幸我的感觉没有迟钝,自信良善本泯,勇气还在。此后日日为它焚香,敬它,也敬了自己。
或说,佛是完美的,此佛残成这样,还算佛吗?人如果没头身,残骸是可恶的,佛残缺了却依样美丽。我看着它的时候,香火袅袅,那头和身似乎在烟雾中幻化而去,而端庄和善的面容就在空中,那低垂的微微含笑的目光在注视着我。“佛,”我说,“佛的手也是佛,佛的脚也是佛。”光明的玻璃粉碎了还是光明的。瞧这一手一脚呀,放在那里是多么安祥!
或说,佛毕竟是人心造的佛,更何况这尊佛仅是一块石头。是石头,并不坚硬的沙质石头,但心想事便可成,刻佛的人在刻佛的那一刻就注入了虔诚,而被供奉在庙堂里度众生又赋予了意念,这石头就成了佛。钞票不也仅仅是一张纸吗,但钞票在流通中却威力无穷,可以买来整庄的土地,买来一座城,买来人的尊严和生命。
或说,那么,既然是佛,佛法无边,为什么会在泾河里冲撞滚磨?对了,是在那一个夏天,山洪暴发,冲毁了佛庙,石佛同庙宇的砖瓦、石条。木柱一齐落入河中,砖瓦、石条、木柱都在滚磨中碎为细沙了而石佛却留了下来,正因为它是佛!请注意,泾河的泾字,应该是经,佛并不是难以逃过大难,佛是要经河来寻找它应到的地位,这就是他要寻到我这里来。古老的泾河有过柳毅传书的传说,佛却亲自经河,洛河上的甄氏成神,飘渺一去成云成烟,这佛虽残却又实实在在来我的书屋,我该呼它是泾佛了。
我敬奉着这一手一脚的泾佛。
许多人得知我得了一尊泾佛,瞧着皆说古,一定有灵验,便纷纷焚香磕头,祈祷泾佛保佑他发财,赐他以高官,赐他以儿孙,他们生活中缺什么就祈祷什么,甚至那个姓王的邻居在打麻将前也来祈祷自己的手气。我终于明白,泾佛之所以没有了头没有了身,全是被那些虔诚的芸芸众生乞了去的,芸芸众生的最虔诚其实是最自私。佛难道不明白这些人的自私吗,佛一定是知道的,但佛就这么对待着人的自私,他只能牺牲自己而面对着自私的人,这个世界就是如此啊。
我把泾佛供奉在书屋,每日烧香,我厌烦人的可怜和可耻,我并不许愿。
“不,”昨夜里我在梦中,佛却在说,“那我就不是佛了!”
今早起来,我终于插上香后,下跪作拜,我说,佛,那我就许愿吧,既然佛作为佛拥有佛的美丽和牺牲,就保佑我灵魂安妥和身躯安宁,作为人活在世上就好好享受人生的一切欢乐和一切痛苦烦恼吧。
人都是忙的,我比别人会更忙,有佛亲近,我想以后我不会怯弱,也不再逃避,美丽地做我的工作。
1997年2月20日
贾平凹经典语录:
1) 如此热闹了半个小时后,人人都紧张万分,鼓点越来越快,花朵也传得越来越快,后来几乎是扔,唯恐落在自己手里。那酒已经不是酒了,是威胁,是惩罚。那花朵也不是花朵了,是刺猬,是火球,是炸弹。
2) 人要只靠土地,你能收多少粮,粮又能卖多少钱?现在不是十年二十年前的社会了,光有粮食就是好日子?清风街以前在县上属富裕地方吧,如今能排全县老几?粮食价往下跌,化肥、农药、种子等所有农产资料都涨价,你就是多了那么多地,能给农民实惠多少?
3) 交通基本靠走,治安基本靠狗,通讯基本靠吼,娱乐基本靠手。
4) 社会是火山口,创作是火山口。火山口是曾经喷发过熔岩后留下的出口,它平日是寂静的,没有树,没有草,更没有花,飞鸟走兽也不临近,但它只要是活的,内心一直在汹涌,在突奔,随时又会发生新的喷发。
5) 清风街的故事世事沉浮着,各有各的喜剧与悲剧,引生活得自在却,得不到他的白雪;白雪得到夏家的眷顾,却得不到夏风的爱;夏风赢得清风街的一致称赞和功名利禄,却在最后失去了自己的根;夏天义是清风街的“毛主席”,却因为固执己见,在晚年受到家庭和政治的冷落;夏天智在夏家一言九鼎,却没能安享晚年;夏天礼爱钱也死于金钱,夏君亭掌管了清风街,却不能阻止它的衰败……秦腔如烈酒,五味杂陈,不可一饮而尽。
6) 够义气的人都是恶人,他要对你好了,割身上的肉给你吃。但若得罪他了,他就是鳖嘴咬你,把鳖头剁下来了,嘴还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