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典古诗词鉴赏
夫婿远行凭镜听。
回身不遣别人知,
人意叮咛镜神圣。
怀中收拾双锦带,
恐畏街头见惊怪。
嗟嗟??下堂阶,
独自灶前来跪拜。
出门愿不闻悲哀,
郎在任郎回不回。
月明地上人过尽,
好语多同皆道来。
卷帷上床喜不定,
与郎裁衣失翻正。
可中三日得相见,
重绣锦囊磨镜面。
【赏析】
镜听,又名“耳卜”,是民间预测吉凶的传统习俗。相传在正月十三夜,(或说正月初一夜)洒扫厨房,灶门前供上香烛,在锅中盛满水,将杓子放入水中,然后虔诚拜祝所求之事。拨动杓子后,根据杓柄停止时所指方向,抱镜走出门外,举镜在耳边密听人言,以所闻的第一句为卜兆。或占年岁顺逆、或求行旅吉凶,祸福休咎,各随所听。历代流传不歇。
诗一开头,以“重重摩挲嫁时镜,夫婿远行凭镜听”突兀出之,略去夫婿何事远行、何处远行、出行几时,直切诗题,突出妻子的盼望,开端情感浓郁,真切动人。“重重摩挲”四字,着眼于女主人公的举止,从反复的动作中表现出离别之苦、寂寞之久、思念之切、企盼之诚,含不尽之意于言外。“回身不遣别人知,人意叮咛镜神圣。”传说镜听不可告人,告人则不验。人们再三叮嘱女主人公,镜有神圣,所以思妇隐秘其事,不敢怠慢。诗歌着力刻画思妇的虔敬心理,再次表现出她的急切思念。“怀中收拾双锦带,恐畏街头见惊怪。嗟嗟口祭口祭下堂阶,独自灶前来跪拜。”嗟嗟口祭口祭急走时衣服摩擦所生声响。由于害怕街上行人见镜惊怪,导致镜听失效,所以密藏怀中。诗歌以思妇的谨慎心理、急遽举动再次强化了思妇的思念之深。“出门愿不闻悲哀,郎在任郎回不回。”这是女主人公的祷祝之词。夫婿远行,妻子总希望行人早日归来,何以祝告任其归来与否?貌似反常。其实她所祝告的一是行人平安、二是早日归来这双重愿望。出门窃听人语,是吉是凶,全然不知,心情忐忑不安,所以只敢祈求行人平安这较低层次,而不敢要求早日归来这较高层次。舍高就低,措词深婉。语短情长,心绪微妙,从中体现出女主人公温柔的性格。“月明地下人过尽,好语多同皆道来。”镜听本来只须听第一句,即知好坏,思妇却一而再,再而三,听到夜深人尽。为何不守规范,则下文已作出答复。初听是好语,心中犹惴惴不安,再听以坚定信心。听来又是好音,心中欢喜,更求证实。如是反复,以致行人有尽而听兴无穷。诗歌侧影取神,刻画出思妇的喜悦心情。
“卷帷上床喜不定,与郎裁衣失翻正。”翻正,即反正。听得好音,卜来喜讯,上床后无法入睡,又下床为郎裁衣。然而连衣片正反都搞错了。针指女红是妇人份内之事。操持久熟而蓦然失手,错在意外,则女子之欣喜若狂、迫不及待尽在眼前。诗人选材精审,片语传神,如选女子生疏之事,则舛误失手在意料之中,无须深怪,也就难以突出人物神情了。“可中三日得相见,重绣锦囊磨镜面。”可中,即如果。
这是女子的许愿。把一腔热望寄托于铜镜之上,寓盼人之深于爱镜之诚,心理刻画细致入微,诗意更为摇曳多姿。
在现存唐诗五万余首中,以镜听为题成篇,只有两篇。诗人从平凡生活中撷取诗材,新颖独到,为后人留下了弥足珍贵的唐代风俗资料。
此诗为叙事体,以镜发端,以镜结篇,围绕诗题,结构紧密完整。刻画人物形象时,注重人物举止、心理。心情由出门前的谨慎急切、到临出门的惴惴不安,再到归来后的狂喜过望,过渡自然,层次清晰,刻画细微逼真,塑造出一个温柔、热情的妇女形象。清人沈德潜评之曰:“摹写儿女子声口,可云惟肖”,不为溢美之辞。
《归燕诗》原文及赏析·唐·张九龄3
归燕诗
作者:张九龄
海燕虽微眇,
乘春亦暂来。
岂知泥滓贱,
只见玉堂开。
绣户时双入,
华堂日几回。
无心与物竞,
鹰隼莫相猜。
【赏析】
这是一首咏物诗。所咏的是将要归去的燕子。但诗人并没有工细地描绘燕子的体态和风神,而是叙述与议论多于精工细雕的刻画。
阮阅《诗话总龟》卷十七引《明皇杂寻》,称张九龄在相,有謇谔匪躬之诚。明皇怠于政事,李林甫陰中伤之。方秋,明皇令高力士持白羽扇赐焉。九龄作《归燕诗》贻林甫。从上面所记本事推知,这首诗应作于张九龄被罢相的前夕。诗人是唐玄宗开元年间的名相,以直言敢谏著称。由于李林甫等毁谤,玄宗渐渐疏远张九龄。开元二十四年,张被罢相,《归燕诗》大约写于这年秋天。
诗从海燕“微眇”写起,隐寓诗人自己出身微贱,不象李林甫那样出身华贵。“乘春亦暂来”句,是写自己在圣明的时代暂时来朝廷做官,如燕子春来秋去,不会久留的。中间四句,以燕子不知“泥滓”之贱,只见“玉堂”开着,就一日数次出入其间,衔泥作窠,来隐寓自己在朝廷为相,日夜辛劳,惨淡经营。“绣户”、“华堂”和“玉堂”,都是隐喻朝廷。末句是告诫李林甫:我无心与你争权夺利,你不必猜忌、中伤我,我要退隐了。此时大权已经落在李林甫手中,张九龄自知不可能有所作为,不得不退让,但心中不无牢騷和感慨。刘禹锡《吊张曲江序》称张被贬之后,“有拘囚之思,托讽禽鸟,寄词草树,郁郁然与騷人同风。”这是知人之言。从这段话来评《归燕诗》同样是适合的,《归燕诗》就是“托讽禽鸟”之作。
这首律诗对仗工整,语言朴素,风格清淡,如“轻缣素练”(张说评张九龄语)。它名为咏物,实乃抒怀,既写燕,又写人,句句不离燕子,却又是张九龄的自我写照。诗人的艺术匠心,主要就表现在他选择了最能摹写自己的形象的外物——燕子。
经典古诗词鉴赏篇2
幽州夜饮
作者:张说
凉风吹夜雨,
萧瑟动寒林。
正有高堂宴,
能忘迟暮心?
军中宜剑舞,
塞上重笳音。
不作边城将,
谁知恩遇深!
【赏析】
据《新唐书·张说传》:开元初,张说为中书令,因与姚元崇不和,罢为相州刺史、河北道按察使,坐累徙岳州。后以右羽林将军检校幽州都督。都督府设在幽州范陽郡,即今河北蓟县。此诗就是他在幽州都督府所作。诗中描写了边城夜宴的情景,颇具凄婉悲壮之情,也委婉地流露出诗人对遣赴边地的不满。
全诗以“夜饮”二字为中心紧扣题目。开始二句描写“夜饮”环境,渲染气氛。“凉风吹夜雨,萧瑟动寒林”。正值秋深风凉之时,在幽州边城的夜晚,风雨交加,吹动树林,只听见一片凄凉动人的萧瑟之声。这一切,形象地描绘出了边地之夜的荒寒景象。
第二句还暗用了宋玉《九辩》中的诗意:“悲哉秋之为气也,萧瑟兮草木摇落而变衰!”益发渲染了诗句中悲伤的色彩。在这样的环境中,诗人悲愁的心绪,已经见于言外。而这“夜饮”,显然就是为了要驱走这恶劣环境带来的悲苦,宴会还没有开始,从着力渲染、暗示中,已经给“夜饮”罩上了一层愁苦的陰影。
第二联紧接一、二句,进入“夜饮”,抒发诗人的感叹:“正有高堂宴,能忘迟暮心?”“正”字接转巧妙,紧承首联对环境的描写,同时也自然地转入到宴会。诗人说,正是在这风雨寒冷的夜晚,我们在高敞的厅堂中摆开了夜饮的筵宴,但在这样的环境中,我又岂能忘却自己的衰老和内心的悲伤呢?“能忘”句以问句出之,将诗人内心的郁勃之气曲折地表露了出来。这种迟暮衰老之感,在边地竟是那样强烈,挥之不去,即使是面对这样的“夜饮”,也排遣不开啊!
诗中化用了屈原《离騷》句意:“惟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迟暮。”将诗人心意表达得更加婉曲、深沉。
第三联,随着宴会开始,并逐渐进入高潮的时候,诗人的情绪也随之兴奋起来,诗情也有了亮色:“军中宜剑舞,塞上重笳音。”在都督府的宴会之间,军士们舞起剑来,那矫健刚劲的舞姿,慷慨雄伟的气魄,令诗人为之感奋。《史记·项羽本纪》中项庄说:“军中无以为乐,请以剑舞。”舞剑是为了助兴,增加席间的欢乐气氛。一个“宜”字,传出诗人对剑舞的欣赏。但接着吹奏起胡笳时,那呜呜的声音,使席间短暂的欢乐顿然消失,而充溢着一片悲凉的情调,诗人的心情也随之沉重起来。塞上本来就多悲凉之意,与诗人的远戍之苦、迟暮之感,融合在一起,成为心灵上的沉重的负担,诗情在稍稍有了亮色之后,又忽然黯淡起来。这一联在豪壮中寓悲凉,在跌宕起伏中展现出诗人难以平息的滚滚思潮,直至引出最后一联。
“不作边城将,谁知恩遇深!”这十个字铿锵有声,似乎将愁苦一扫而光,转而感激皇上派遣的深恩,以在边城作将为乐、为荣。实际上这最后一联完全是由上面逼出来的愤激之语,他将对朝廷的满腹牢騷,隐藏在这看似感激而实含怨望的十字之中,象河水决堤似地喷涌而出,表现了思想上的强烈愤慨和深沉的痛苦。清人姚范评论说:“托意深婉。”(《唐宋诗举要》引)这一联的确托意遥深、措语婉曲,可谓“得騷人之绪”,寄寓着诗人悲愤的感慨,它与首联的悲苦的边塞荒寒之景,恰成对照,相得益彰。全诗以景起,以情结,首尾照应,耐人回味。
诗歌在语言上遒健质朴,写景之语,并无华丽之辞,与边塞情调极为相称。遣词用字也十分精当,例如“吹”、“动”、“宜”、“重”这些字,看似一任自然,实际经过认真锤炼,用得恰到好处,对写景、抒情起了很好的作用。
经典古诗词鉴赏篇3
送梁六自洞庭山
作者:张说
巴陵一望洞庭秋,
日见孤峰水上浮。
闻道神仙不可接,
心随湖水共悠悠。
【赏析】
这是诗人谪居岳州(即巴陵,今岳陽)的送别之作。梁六为诗人友人潭州(今湖南长沙)刺史梁知微,途经岳州入朝。洞庭山(君山)靠巴陵很近,所以题云“自洞庭山”相送。诗中送别之意,若不从兴象风神求之,那真是“无迹可求”的。
谪居送客,看征帆远去,该是何等凄婉的怀抱《唐才子传》谓张说“晚谪岳陽,诗益凄婉”)?但开篇诗人只说到“巴陵一望”,本当续写望后的怅惘却成了“洞庭秋”,纯粹描写即目所见之景了。这写景不渲染、不著色,只是简淡。然而它能令人联想到“袅袅兮秋风,洞庭波兮木叶下”(《楚辞·湘夫人》)的情景,如见湖上秋色,从而体味到“巴陵一望”中“目眇眇兮愁予”的情怀。这不是景中具意么,只是“不可凑泊”,难以寻绎罢了。
气蒸云梦、波撼岳陽的洞庭湖上,有座美丽的君山,天天与它见面,感觉也许不那么新鲜。但在送别的今天看来,是异样的。说穿了就是愈觉其“孤”。否则何以不说“日见‘青山’水上浮”呢。如果说这“孤峰”就是诗人在自譬,倒未见得。由峰之孤足见送人者心情之孤。“诗有天机,待时而发,触物而成,虽幽寻苦索,不易得也”(《四溟诗话》),却于有意无意得之。
关于君山传说很多,或说它是湘君姊妹游息之所(“疑是水仙梳洗处”),或说“其下有金堂数百间,玉女居之”(《拾遗记》),这些神仙传说,使本来实在的君山染上几分缥缈。“水上浮”的“浮”字,既表现湖水动荡给人的实感,也微妙传达这样一种迷离扑朔之感。
诗人目睹君山,心接传说,不禁神驰。三句由实写转虚写,由写景转入抒情。从字面上看似离送别题意益远,然而,“闻道神仙——不可接”所流露的一种难以追攀的莫名惆怅,不与别情有微妙的关系么?
人送人入朝原不免触动谪宦之感,而去九重帝居的人,在某种意义上也算“登仙”。说“梦见长安陌”是实写,说“神仙不可接”则颇涉曲幻。这也就是所谓盛唐兴象风神的表现。
神仙之说是那样虚无缥缈,洞庭湖水是如此广阔无际,诗人不禁心事浩茫,与湖波俱远。岂止“神仙不可接”而已,眼前,友人的征帆已“随湖水”而去,变得“不可接”了,自己的心绪恰如湖水一样悠悠不息呢?“心随湖水共悠悠”,这个“言有尽而意无穷”的结尾,令人联想到“惟见长江天际流”(李白),而用意更为隐然;叫人联想到“惟有相思似春色,江南江北送君归”(王维),比义却不那么明显。
浓郁的别情浑融在诗境中,“如空中之音,相中之色,水中之月,镜中之象”,死扣不着,妙悟得出。借叶梦得的话来说,此诗之妙“正在无所用意,猝然与景相遇,借以成章,不假绳削,故非常情能到”(《石林诗话》)。
胡应麟说:“唐初五言绝,子安(王勃)诸作已入妙境。七言初变梁陈,音律未谐,韵度尚乏”,“至张说《巴陵》之什(按即此诗),王翰《出塞》之吟,句格成就,渐入盛唐矣。”(《诗薮》)七绝的“初唐标格”结句“多为对偶所累,成半律诗”(《升庵诗话》),这首诗则通体散行,风致天然,“惟在兴趣”,全是盛唐气象了。诗人张说不仅是开元名相,也是促成文风转变的关键人物。其律诗“变沈宋典整前则,开高岑后矫清规”,亦继往而开来。而此诗则又是七绝由初入盛里程碑式的作品。
经典古诗词鉴赏篇4
行见月
月初生,
居人见月一月行。
行行一年十二月,
强半马上看圆缺。
百年欢乐能几何,
在家见少行见多。
不缘衣食相驱遣,
此身谁愿长奔波?
箧中有帛仓有粟,
岂向天涯走碌碌?
家人见月望我归,
正是道上思家时。
【赏析】
逆旅行途,客子思乡,不免临风怀想,望月兴叹。温柔如水的月色,使多少诗人触动乡愁,吟咏成篇。王建《行见月》即是其中佳篇。
“月初生,居人见月一月行。”新月一弯,悬于天幕。家人见月,自己已经行役一月。诗歌开端,诗人正在行途之中,却能凭藉一弯新月,由此及彼,把时间回溯到一月之前,一个月来的旅途劳顿、思乡情怀,尽在不言之中。又由己及人,悬想家人正在对月望远,一轮初月绾合起两地情思,空间又得以扩大。寥寥数语,含蕴深长。
“行行一年十二月,强半马上看圆缺。”诗人离家,并非偶尔奔走,短暂别离,而是长年跋涉、四季感怆。上文之“一月行”折入此层,哀苦情感愈益浓烈,层次加深一层。“行行”二字,直承上文“一月行”,使用顶真手法。其作用一则过渡一气贯注,加强前后内容之间的联系,二则音调谐和,增加语言乐感。“百年欢乐能几何,在家见少行见多。”《古诗十九首》曰:“生年不满百,常怀千岁忧,昼短苦夜长,何不秉烛游”。人生苦短,流年不再,短暂人生中能有几多欢乐?长年奔走在外,行旅匆匆,又把原本寥寥的人生乐趣掐头去尾、分剥肢解。若是感情麻木、无知无觉,也就罢了,偏又是感情丰富、神经敏锐。对人生欢乐的强烈追求被现实击得粉碎。幻灭之痛苦,不堪回首。诗歌至此,发出三重慨叹,尽管诗意脱胎古人,却能自出机杼。
“不缘衣食相驱遣,此身谁愿长奔波?箧中有帛仓有粟,岂向天涯走碌碌?”这几句点出违心奔走的原因:衣食所迫。即陶渊明所说的“心为形役”。形体生存的需要迫使诗人扭曲灵魂。形体虽存,心灵长泣。前两句直承题意,后两句跳开一步,反接题意。
正反结合,将长年奔走的痛苦心情一吐为快,而两个反诘句式,则更加突出了诗人愤激却又无奈的感情色调。
“家人见月望我归,正是道上思家时。”诗人见月思家,却悬想家人月下凝眸,心系行人,从侧面渲染本身思乡之情。然后再正面抒发思家心绪。若无这一侧面烘托,结句就索然无味。有此烘托,则再次以明月将两地亲人绾合一处,与开端呼应紧密,情思委婉,余韵不绝。
此诗篇幅不长,布局却转折多变。由离家进至长离家,再进至违心离家,然后申足离家缘由,结以思家。结构一路迭转,渐转渐深。同是见月思家,李白的《静夜思》含蓄蕴藉,点到即止,王建诗却刻露酣畅,淋漓尽致,这也体现出中唐诗对盛唐诗的不蹈故常,力求新变。